第67章 第67章
昨晚已经恩爱过了,所以这一晚周俏下班后还是选择坐公交回家。车要二十多块钱呢，就为了早半小时到家，她有点心疼。
下公交后,周俏想起家里没水果了，在24小时营业的水果店买了一个哈密瓜和几个桃子。桃子快要下市,黎衍挺爱吃的,周俏挑的时候就很用心。
买完水果，她又去便利店买了两个火腿夹蛋三明治,第二天是周六,她依旧是晚班，和黎衍一起睡个懒觉，三明治可以当早餐。
周俏买完东西心满意足地回到家,开门进屋时,意外地发现黎衍没回主卧,而是坐轮椅等在餐桌边。
都11点多了。
他没穿假肢，身上一件白色T恤,底下是蓝色篮球裤，脸色非常差,看周俏时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。周俏吃了一惊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换好鞋后把吃的都放在桌上,问：“阿衍，你怎么了？”
黎衍抿着嘴唇没说话。
他向来不是个深莫测的人，喜怒哀乐容易写在脸上,这时候生气就是生气，尤其是对周俏，半点儿不想伪装,更不愿意去套话。
从身边的餐椅上拿起那叠资料甩到桌上，黎衍手指这些东西，冷声问：“你告诉我，这是什么？”
周俏脸色变了，反问：“你翻我东西？”
“是！我翻你东西！我向你道歉！对不起！但是你告诉我！”黎衍的手指还是指那些皱巴巴的纸张，“这特么是什么？！”
周俏与他对视了一儿，说：“这是一份项目书，关于出国进……”
“你想出国？”黎衍断她的话，眼睛瞪得老大，一脸的难以置信，“周俏你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，我不管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些东西，你告诉我你半点儿想法都没有，你怎么可能出国？出国去干吗？”
“去……一边上学，一边打工。”周俏的语气也急起来，“阿衍你先别激动，听我解释，我从头和你说。”
黎衍听不进去了，只捕捉到一个信息：“你真的要去？你开什么玩笑？”
周俏摇头：“我还没决定…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……”
“那不用商量了！我不同意！”黎衍转动轮椅来到周俏面前，抬头看她，“你休想离开我周俏，想都不要想！”
周俏说：“我没有想要离开你啊！我不离开你的！这个只是……”
“三年啊！”黎衍一指那些资料，“你到底看过没有？看懂了吗？一去就是三年！周俏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？我真的是……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！你都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吗？你不已经交了钱吧？”
“我没有！一分钱都没有交！”周俏都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，“阿衍，你先停一下！先听我说完好吗？”
黎衍仰视她，半晌后点头：“好，你说。”
周俏拉过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：“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在A大碰到的徐辰昊吗？就是那个保安……”
周俏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，承认自己起过出国务工的念头，但现在已经放弃，又说到认识谢若恒的经过，说自己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，不用给中介费，出去了不光是打工，还能学习。
黎衍听得很认真，但神色并未缓和下来。
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？”他想不明白，“你就和他了一面，聊了儿天，他就要免费送你出国？周俏你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！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两样？这种显而易的骗局，你怎么信的啊？！”
周俏有点懵：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但我觉得他不像是骗子啊！他的公司看起来很正规，再说我现在也没有任何损失。”
黎衍厉声道：“骗子还骗子两个字写在脸上吗？！骗子最喜欢骗的就是你们这种无知少女！你以为你是锦鲤啊？天选之女啊？你怎么不去买彩票啊？！”
“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啊！”周俏伸手拉过黎衍的手，“阿衍你听我说，如果是真的，三年就能挣几十万呢！等我回来你就可以买智能假肢了！”
不说假肢还好，一说到假肢，黎衍更疯了。
“我不要买假肢！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特么不要买假肢！”
他甩开周俏的手，情绪越发激动，连篮球裤下的两截残肢都不受控制地抬动起来。他一掀起自己的裤腿，残肢露给周俏看，“这才是我的腿，周俏，你看清楚这才是我的腿，你还不明白吗？我的腿就这样了，没有了！就只剩这么点了！我有假肢，不需要买什么智能假肢！我不要走路！我坐轮椅就能活！就特么为了一个狗屁假肢你想要离开我三年？我跟你说，我不同意！你想都不要想！”
周俏眨眨眼睛，黎衍又拉过她两只手，轻轻放在自己的残肢上，指引她的手掌去抚摸那两截圆润冰凉的残端，让她的手指从狰狞的蜈蚣线上掠过。他是有感觉的，这是他与众不同的身体，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，他原本都已经没那么介意了。
“我知道你不嫌弃我的，你说我不管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喜欢的。周俏，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让我走路？我知道我很丑，坐在地上才那么点儿高，很多不能陪你做，很多地方不能陪你去，穿着假肢才勉强有个人样。但是周俏，你说你不介意不在乎的啊！你到底！为什么！非要我走路啊？！！”
最后一句话他是吼出来的，眼睛都红了，神情既愤懑又哀伤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，抓周俏的手不停地发着抖，她的手指狠狠地摁在自己的残肢皮肉上，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周俏心酸极了，声音也哽咽起来：“我……阿衍，我不是非要你走路，我只是希望你用上那种假肢走路可以多一点，多一点你的肌肉就不萎缩。你现在走得太少了……你一天到晚都坐，都不能躺休息一儿……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。”
黎衍大声说：“我辛不辛苦我自己知道！不用你操心！你自己站一天都能行我坐还能嫌累吗？！”
吼过以后，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柔，“周俏我答应你我多锻炼的，每天走一小时，真的我保证，下雨天都走！绝对不偷懒！你不要想出国的这是不现实的！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，你怎么忍心离开我？你走了，我怎么办？你自己说说我怎么办？我特么是个残疾人！残的！你我从601拉出来，这才几个月？现在又要丢下我去出国？你觉得像话吗？我们是夫妻啊！这种真没得商量！我不同意的！”
周俏劝道：“阿衍，你先冷静一下，这样子，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找谢总，你当面和他聊一下好吗？如果当面聊过你还是觉得不靠谱，那我就不去了。但是你现在对这个事还不了解，你没见过他，没看到过他的公司，你可能是怕我上当受骗，真的你去和他聊一聊，好不好？”
“我不要去见他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？他特么是谁啊！开公司了不起啊！”黎衍几乎目眦欲裂，“无论如何我都不让你走的，周俏，我就一句话，你别想走！我不要假肢，不要走路，不用你去端盘子赚钱，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，周俏，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……”
他再也忍不住，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，肩膀抖动得厉害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。
按照以往，周俏肯定妥协了，管它什么谢总什么出国，什么人什么能比黎衍更重要啊？
可是这一次，内心深处，她对这件事是渴望的。进修，赚钱，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，不仅是她的命运，还有黎衍的。
赚了钱就可以买智能假肢啊！周俏不因为黎衍的话而放弃这件对他后半辈子来说意义非凡的。假肢必须买！关乎他的健康他的寿命，可以改善他的生活质量，增加他的活动半径，甚至还能提升他的自信心！
“阿衍……”周俏算换一个切入口，“你上次还说让我去读书的，这个就是读书嘛，别人大学毕业才有的去，我直接就能去，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？”
“不觉得！我只觉得这是一个骗局！鬼知道是不是把你们这样的女孩子骗到国外去卖掉！这种儿难道还少吗？你新闻没看过啊？”
黎衍觉得自己有有据，“你自己也说了，别人要大学毕业才有资格去，凭什么你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也能去？！你自己说说这合吗？你跟得上人家吗？你想读书，钱塘不能读吗？夜大！自考！酒店管理专业也有啊！你为什么不在钱塘读？”
“可是谢总说，那个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工作啊……”
周俏还没说完，黎衍就疯了：“谢总谢总！别再提那个谢总！你和他就见了一次！你被他洗脑了吗？！你现在看我，看我周俏。”
黎衍微微倾身，双手抓周俏的手与她目光交汇，“我是谁？”
周俏紧紧捏着他的手指：“你是黎衍。”
黎衍又问：“黎衍是周俏的谁？”
周俏：“黎衍是周俏的老公。”
黎衍：“周俏离开黎衍吗？”
“不。”周俏用力摇头，“周俏永远都不离开黎衍。”
黎衍周俏的手拿到唇边亲吻：“周俏，我当你答应了，别走，我不要你走。”
周俏抖动着嘴唇：“可是阿衍……”
“不要可是！没有可是！我做梦都没想过你有这种想法！”黎衍摇头，眼泪又流下来，“消这个念头，周俏，不要再想！我们好好在一起，每天都在一起，你可以在钱塘上学，我努力工作，考证，争取升职，我赚更多的钱让你过好日子，我不要什么假肢真的不要……我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好在一起过日子……”
周俏动摇了，面对这样近乎崩溃的黎衍，她不得不动摇。
三年真的很长，没有人在身边，黎衍的日子的确会很难过。以前他不用上班都把自己搞得那么落魄，现在他白天要上班，晚上一个人生活，周俏本来就是放心不下的。
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做下决定，这拒了吧。不去了，不学了，就如黎衍说的那样，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，这本来就是件最幸福的。可转念想到他的健康状况，周俏的心又波动起来。
不甘心啊。
这么好的机会。
错过一次，就没有下一次了。
周俏想再试试说服黎衍，至少要让他去和谢若恒一面。
“阿衍，阿衍，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了吗？明后天你休息，我和谢总约一下，你和他一面，就见一面。”
周俏眼看黎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，眼神越来越绝望，还是咬咬牙说下去，“我向你保证，你过他以后还觉得这儿不好，我就不去了。但是你真的要先他，要不然我……我不甘心的。”
“不甘心？”黎衍都没想过周俏说出这三个字来，“你有什么不甘心的？和我在一起不甘心？为什么不甘心？因为嫁了一个残疾人吗？！还特么是个穷光蛋？！”
“不是的……我……”周俏努力组织语句，“我也想变得好一点啊阿衍！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，我也想试试让自己变得好起来，这是个机会，我不想错过……”
黎衍：“那你可以在这儿读书啊！我又没有不让你读书！”
“在这儿读书我赚不到那么多钱啊！几十万啊！黎衍！”
周俏猛地站了起来，俯视黎衍，“我就是想多赚点钱！我就是想给你买假肢！你说你不要假肢要买房子，我还说我不要房子只要假肢呢！你懂不懂假肢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你上班都能走路！你每天甚至可以走两小时的路！你再也不用下班后专门跑去锻炼了！也不用担心肌肉萎缩了！我是为了谁啊？我为了我自己吗？你非要我这话说出来吗？”
黎衍愣在那里。
周俏抹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，低头看他：“黎衍，我跟你说实话，我是想去的。我希望你能见一下谢总，帮我关，你要是不肯见，我也没话说。也许最后我真的因为你而放弃，但是黎衍，你真的有将心比心地为我考虑过吗？”
黎衍真的很想站起来，被人俯视的滋味超级不好受，尤其这个人还是周俏。
但他没法站起来，没有辅助工具他这辈子都没法站起来，这时候只能被迫用这样的角度与周俏对话。
“周俏你本来是不是想先斩后奏的？”他问。
“什么？”周俏没懂。
黎衍咬着牙：“办好护照，办好签证，买好机票，再这儿告诉我？”
周俏晕了：“怎么可能？我本来是想找一个上白班的日子，下班回来和你说的！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你一直都是这样的。”黎衍转着轮椅慢慢后退，“和我住一块儿几个月，都不告诉我你早就认识我；辍学来钱塘是因为逃婚，也不和我说；心里头自作主张要给我买假肢，搞得比我这个没腿的人都要急！还莫名其妙要去国外工……”
他来到桌边，又从餐椅上拿起一样东西丢到餐桌上，“还有这个，这又是什么？”
周俏盯着那串掉了色的项链，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给你钱，让你给自己买个首饰，你去买串假项链回来，我都不懂这是什么逻辑？”黎衍缓缓摇头，眉头皱得很紧，“周俏我知道你喜欢我，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，但是你做的很多情让我觉得……觉得匪夷所思！我就会想，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？”
周俏：“……”
难以回答。
黎衍看她：“我已经很了解你了，你只买一杯奶茶，骗我说自己那杯在路上喝了。去图书馆借书，给自己借了一本什么、什么《残疾恶魔》乱七八糟的东西，看了三金那个假肢视频，就跟疯了一样。周俏，你想出国，但凡跟我说一句你就是想去！是因为自己想学东西而去！我都可以同意去见那个姓谢的！但你说你是为了去赚钱给我买假肢？！那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！我不需要！我不同意！！”
周俏问：“那如果我还是想去呢？”
两个人静静地对峙。
黎衍无力地垂下头。
很久以后，他开了口：“你要是去，我们就离婚。”
周俏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。
“你都要出国了，钱塘户口对你还有什么意义？你大可以去拿绿卡呀！”黎衍又抬起头，越说越来气，“那么想走，现在就可以走！我不再拦着你了！”
他从桌上拿起手机，直接拨给宋晋阳。
宋晋阳倒也没睡，不过这个点接到黎衍电话还是很吃惊：“黎衍？这么晚……”
“宋晋阳你听好。”黎衍眼睛瞪着周俏，对着电话说得又快又清晰，“601大房间衣柜顶上有一本结婚证，是我丢上去的，你它拿下来，明天拿来我家！”
宋晋阳都给整得结巴了：“什、什、什么意思？发生什么了？”
黎衍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要和周俏离婚。”
宋晋阳：“……”
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，黎衍已经电话挂了。
黎衍手机又丢到桌上，凉凉开口：“这下你满意了？你可以安心地出国了，我不再绊你，你去上学也好，赚你的几十万也好，都和我没关系。以后桥归桥路归路，咱俩好了也就半年多，忘了对方并不难！”
周俏说：“我不和你离婚的。”
黎衍“呵”了一声：“我告诉你周俏，你出国满两年，我就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，我们事实分居两年，你就算人不出现也得离。当时和你假结婚，我可是做过功课的。”
周俏的语气异常平静：“我说了我回来的。”
“我管你回不回来！”黎衍地一拍桌子，“三年！三年……”说着说着，他的心又揪起来了，刚刚被愤怒代替的委屈再一次溢到胸口，“三年，你让我一个人生活？你以为我和别人是一样的吗？你天天和我在一起，难道不知道我日子过得很难的吗？”
周俏说：“我觉得你不仅和别人一样，还比很多人都要优秀。”
黎衍像看傻子似的看她。
“实话。”周俏说，“你以前一个人在601也住了三年多。现在，有了电梯，又有小黄蜂，怎么反而不能一个人生活了？我知道你生活上有很多困难，但是我们提前准备好，都是可以克服的。”
黎衍无言以对。
周俏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我不和你离婚的。”
黎衍又被激怒了：“不离也得离！你要出国就离定了！”
周俏问：“不出国就可以不离吗？”
黎衍一时语塞。
“吧。”周俏点点头，“那我再想想。今天太晚了，早点睡吧，我睡小房间，咱俩都冷静一下。你要我走，现在这个时间，我也没地方去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周俏说完就走进主卧，拿了些换洗衣服和手机充电线出来，静静地看了黎衍一眼，就进了卫生间。
这一晚，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分房睡。
谁都知道另一个房间的人和自己一样，根本睡不。
周俏在次卧的写字台上看到自己的月饼盒子。黎衍没有再它收起来，可能他没法子李袋放回衣柜，干脆就把盒子丢在那里。
周俏开盒子仔细地看，除了户籍证明和假毕业证，其他所有东西都和黎衍有关。
最早就是那八个游戏币，黎衍让她拿去继续抓娃娃，她怎么可能会用掉？一直好好地保存在盒子里。
周俏开那张约法十八章，看到黎衍漂亮的字迹，他写：永远爱老婆，永远爱老婆，永远爱老婆……
她叹了口气，东西都放回盒子里，躺到床上发起呆来。
——
黎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应该是天亮以后，脑子里乱得要死，阳台上的烟灰缸几乎要满出来。
他被敲门声吵醒，又听到电话响。
宋晋阳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：“开门啊！”
“等我一儿，我穿下衣服，别敲了。”黎衍回答完，就把手机甩到一边。
他穿上假肢，坐轮椅去开门，瞄了一眼次卧，门开，周俏不在。
她是晚班，这才9点多钟，去哪儿了？
门开后，宋晋阳沉一张脸进来，看到黎衍蓬头垢面的样子呆了一呆：“你又发什么疯？”
黎衍冷冷扫了他一眼，没说话。
宋晋阳把结婚证丢到餐桌上：“很牛逼啊！前天出差回来还和我说要补办婚礼，要生小孩，昨天又说要离婚了？你怎么不上天啊？”
“关你屁。”黎衍看了结婚证一眼，“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，谢谢你专门跑一趟。”
“不是。”宋晋阳哪里走，拉了一椅子坐下，“到底发生什么了？这得多严重要说到离婚啊？……哎你别走，跟我说说，我帮你分析分析。”
“分析个屁啊！”黎衍转着轮椅调了个头面向宋晋阳，“你知道周俏最近在搞什么吗？她特么要出国啊！三年！”
“什么？”宋晋阳震惊了，“出国干吗呀？”
“学习，工，赚几十万。”黎衍冷笑一声，“都没提前和我商量的，主意可大呢！”
宋晋阳拧着眉毛：“这是被骗了吗？她给钱了？”
“你也觉得这是骗人的对吧？”黎衍还是很生气，“我就跟她说这世上没这么好的！还不用给钱！她偏不信！跟入了魔一样。”
宋晋阳更疑惑了：“不用给钱？”
“不管给不给钱，她就是铁了心要出国去，我一个人丢这儿三年，我劝了，我求了，我还骂了！都没用！你说我要怎么办？”
宋晋阳想了一儿：“你能把情经过给我说一遍吗？”
黎衍真不想说，不过对方是宋晋阳，他也就耐性子周俏说的那些话又给复述了一遍。
宋晋阳听完后，抱着手臂、翘二郎腿说：“这儿真挺神的，那万一是真的呢？你为什么不去见那个老总啊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去见他？他特么都要我老婆骗跑了！”黎衍气得不轻，“周俏这个人脑子一根筋的！这儿是真的又怎么样？是真的她就能去了？”
宋晋阳说：“对啊，是真的当然就去啊，多好的啊！”
黎衍简直要吐血：“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！我和周俏是夫妻！她要一个人出国去三年！都不和我商量的！杨瑾颂这么对你你能答应吗？！”
宋晋阳：“我听你说的，周俏是在你出差的时候才碰到这，她可能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。”
“那又怎样？我就不同意了！”黎衍瞪着他，“就算杨瑾颂和你商量了，你同意吗？”
宋晋阳看了黎衍一儿，说：“我同意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宋晋阳补充：“只要杨瑾颂自己想去，比如她现在的学校如果派她去不管哪儿进修三年，她想去，我就同意。”
黎衍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什么为什么？”宋晋阳说，“因为我反过来想啊，如果是我单位派我出去学习，回来以后可以升职加薪，我也想去啊，这不是很正常的吗？”
黎衍没想到宋晋阳居然是这样的回答，愣了一儿后说了一句：“这是你！你别忘了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！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啊？不都是个人？”宋晋阳冷冷地看他，“你不就是少了两条腿吗？坐轮椅也能到处跑啊！有工作有房子有老婆，你哪儿和我们不一样了？”
黎衍气得浑身发抖：“什么叫做‘不就是少了两条腿’？你特么怎么不去少两条腿试试？！”
宋晋阳一点儿也不对黎衍客气：“我为什么要去少两条腿啊？老子就是比你运气好！没病没灾过了二十多年！”
黎衍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刻满怒意，宋晋阳并没有停下，“怎么？不服气啊？不想听我也要说！你太特么自己当回儿了，就仗周俏宠你，你就一点儿也不给她进步的机会吗？就去一那个老总又怎么了？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，你就怕这是真的，怕周俏走，那她走是好儿啊！她又不是不回来，你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了？黎衍我和你说，你这不是爱，是自私。”
这下子黎衍真的炸毛了，换成以前要么一拳过去要么就上脚踹了，不过现在踹是没可能，也不过，他抄起餐桌上那个哈密瓜就朝宋晋阳丢过去。
“卧槽！”宋晋阳躲开了，哈密瓜直接砸到椅子上又摔到地上，烂成一滩，椅子也被“砰”一声砸倒了。
“你特么是疯狗吗？！”宋晋阳站在那儿大叫。
“你特么才是疯狗呢！”黎衍恨自己被困在轮椅上，站也站不起来，冲也冲不过去，只能仰脑袋对宋晋阳怒吼，“宋晋阳你给我滚，现在马上立刻滚！我不想再看……”
宋晋阳已经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，直接一脚踹了过来。
黎衍的视线突然就天旋地转，运动轮椅往后一翻，他的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动着，紧接人就和轮椅一起摔在了地上。
声音挺大的，黎衍被摔懵了，倒也没多疼，只感到铺天盖地的耻辱。他双手撑地把上身抬起一些，转头看向宋晋阳，后者已经来到他身边，蹲下来看他。
“我忍你很久了，黎衍。”宋晋阳看黎衍的眼睛，“你搞清楚，你的腿没了，不是我造成的，不是你妈、我爸造成的，更不是周俏造成的。肇司机赔了钱，虽然不多，但法律就是这么判的，你也无话可说。他坐牢了，留了案底，这是咱们国家法律给他的惩罚，这儿已经翻篇了，你应该明白。”
黎衍眼睛血红地看他。
“这四年多，我们全家，所有人都在忍你。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，那怎么办呢？你还得活着呀，你又不去死。你别搞得好像是我们欠了你一样，一不顺心就发脾气，就你有脾气啊？我也有啊！你妈也有，周俏也有！只是她们两个太在乎你了，不敢跟你犟！老子敢！老子早几年前就看你不顺眼了，就想看看原本那么狂那么傲的你到底要半死不活到什么时候！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后来周俏就出现了。”宋晋阳笑了一下，“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女孩子你拉出来。我听到你们是假结婚，为什么不告诉你妈？原因很简单啊！你特么都肯为了周俏来向我低头，让我背你下楼去找她了！你当我瞎还是傻？你特么早就对她动心了！我当时就觉得有戏，我也看得出来周俏很喜欢你。说实话，挺震惊的，就你那个鬼样子，周俏为什么喜欢你啊？那我也不管，我就看，我就赌！果然，你俩真就好上了。”
“这大半年你的变化所有人都能看到，你不知道你妈有多开心！我都觉得妥了，这儿稳了，周俏对你怎么样？你问问自己良心，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，你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。那我问你，你有没有考虑过周俏的心情？”
黎衍依旧狼狈地躺在地上，手肘撑地，牙关咬得紧紧的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上回吃烤串，小颂回去就和我说了，周俏的状态不对劲。我是男的，没那么细心，小颂说她观察了，说周俏看你的眼神很卑微，就好像你随时都会不要她似的。然后这次你去开年会，还穿得人模狗样和一群美女合影，你什么意思啊？周俏和你那些女同能一样吗？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女生，为什么要发那种照片？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好，周俏真的慌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现在，她得了一个机会，你连去帮她把关都不肯，万一是真的呢？为什么不去啊？也就三年而已，你是对周俏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？我都敢说周俏百分百会回来，她对你那颗心，全世界都能看得清，就你看不清吗？你无非就是习惯了享受她的照顾和陪伴，想要她拴在身边罢了。”
黎衍摇头：“我没有……”
宋晋阳不置可否：“那我问你，十几年后，你四十多岁，年薪几十万，你还像现在这样对待周俏吗？”
“为什么不？！”黎衍很生气，“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和周俏之前的！和钱有什么关系？！”
“你遇到诱惑的，黎衍。”宋晋阳说，“你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，你现在只是穷。等你有了钱，你回头看周俏，一个没学历、长相普通、围着你转了十几年、也许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的中年女人，她听不懂你工作上的任何，你也没兴趣去听她说菜场里的猪肉多少钱一斤。她可能已经不上班了，成了一个家庭主妇，你能保证自己还用一颗初心去对待她吗？你能保证自己不忘掉十几年前她把你带出601时经历的那些吗？”
黎衍说不出话来，眼神却是不服气的。
“就像现在，你用离婚去威胁她，真的很牛逼啊，黎衍，我相信你本质上绝对是个好男人，我也相信你现在爱周俏，依赖周俏，但是听我一句，她拉过你了，适当的时候，你也要拉她一。”
说到这里，宋晋阳站了起来。黎衍抬头看他，宋晋阳掸掸手，眼神冷漠：“十一年前你揍我那一顿我可一直记，刚才那一脚是我还回来的，我不向你道歉，也不拉你起来。该说的我也说完了，我滚了。”
他转身走向门边，刚开门就愣住了。
门外赫然站沈春燕。
刚刚大仇得报的宋晋阳顿时就怂了：“阿……阿姨？”
沈春燕脸色一片铁青，看了他一眼后，直接走进屋里，跨过那滩哈密瓜走到黎衍面前。黎衍已经撑地坐起身，愣愣地抬头看自己的母亲。
沈春燕蹲下，双目圆睁，扬起手，毫不犹豫就给了黎衍一个重的耳光。
“啪！”
可怜刚刚坐起来的小黎先生，又被一巴掌拍得躺到了地上。
宋晋阳连忙关上门，跑过来把沈春燕拉起来：“阿姨阿姨，冷静冷静……已经没事儿了，我的错我的错，您先坐消消气，我黎衍扶起来再说！”
沈春燕一身不吭坐在餐椅上，宋晋阳硬头皮搬起轮椅，又黎衍架起来扶到轮椅上。
小黎先生已经生无可恋，看家里这两个人，无比想念周俏，也不知道周俏跑哪儿去了。
“你们两个……出息了啊。”沈春燕感到心力交瘁，这天是周六，她知道黎衍年会回来在家休息，就想着过来看看儿子，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，情急之下刚要敲门，就听到宋晋阳说：我忍你很久了，黎衍。
沈春燕耳朵贴在门上，后面所有的话都差不多听全了。
假结婚……
离婚……
别的不说，就这两件，已经她气得要脑梗。
宋晋阳垂头丧气。
黎衍心如死灰。
三个人两个坐，一个站，僵持在那里。
“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。”沈春燕悠悠开了口，“阿衍啊，你真的要和俏俏离婚吗？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离了也好。”沈春燕都不想待了，慢吞吞站起来，“反正你俩还没孩子，你也别耽误她了，这么好的一个姑娘，嫁给谁不，非要嫁给你。”
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，宋晋阳也不想待了，直接追了上去：“阿姨阿姨，我送你……”
房门关上了，屋子里又只剩下黎衍一个人。
他抬起双手捂住脸，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，沈春燕那一巴掌真是一点也不留力，黎衍发了好久的呆，才转着轮椅去到卫生间，从镜子里量自己。
大概只睡了两、三个小时，头发乱蓬蓬，脸色非常差，眼睛布满血丝，眼底挂黑眼圈，下巴上冒出了胡茬，左脸还一片红。
这到底是什么操蛋的人生？老清早的被男女混合双。
——周俏。
——周俏。
——真的不是宋晋阳说的那样。
——不是不是不是。
——不是想要她拴在身边。
——不是想用离婚去威胁她。
黎衍不敢和任何人讲，他宁可承认自己自私自利，蛮不讲理，也不想告诉宋晋阳实话。
他只是，害怕周俏看过外面的世界后，就不要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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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公交后,周俏想起家里没水果了，在24小时营业的水果店买了一个哈密瓜和几个桃子。桃子快要下市,黎衍挺爱吃的,周俏挑的时候就很用心。
买完水果，她又去便利店买了两个火腿夹蛋三明治,第二天是周六,她依旧是晚班，和黎衍一起睡个懒觉，三明治可以当早餐。
周俏买完东西心满意足地回到家,开门进屋时,意外地发现黎衍没回主卧,而是坐轮椅等在餐桌边。
都11点多了。
他没穿假肢，身上一件白色T恤,底下是蓝色篮球裤，脸色非常差,看周俏时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。周俏吃了一惊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换好鞋后把吃的都放在桌上,问：“阿衍，你怎么了？”
黎衍抿着嘴唇没说话。
他向来不是个深莫测的人，喜怒哀乐容易写在脸上,这时候生气就是生气，尤其是对周俏，半点儿不想伪装,更不愿意去套话。
从身边的餐椅上拿起那叠资料甩到桌上，黎衍手指这些东西，冷声问：“你告诉我，这是什么？”
周俏脸色变了，反问：“你翻我东西？”
“是！我翻你东西！我向你道歉！对不起！但是你告诉我！”黎衍的手指还是指那些皱巴巴的纸张，“这特么是什么？！”
周俏与他对视了一儿，说：“这是一份项目书，关于出国进……”
“你想出国？”黎衍断她的话，眼睛瞪得老大，一脸的难以置信，“周俏你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，我不管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些东西，你告诉我你半点儿想法都没有，你怎么可能出国？出国去干吗？”
“去……一边上学，一边打工。”周俏的语气也急起来，“阿衍你先别激动，听我解释，我从头和你说。”
黎衍听不进去了，只捕捉到一个信息：“你真的要去？你开什么玩笑？”
周俏摇头：“我还没决定……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……”
“那不用商量了！我不同意！”黎衍转动轮椅来到周俏面前，抬头看她，“你休想离开我周俏，想都不要想！”
周俏说：“我没有想要离开你啊！我不离开你的！这个只是……”
“三年啊！”黎衍一指那些资料，“你到底看过没有？看懂了吗？一去就是三年！周俏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？我真的是……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！你都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吗？你不已经交了钱吧？”
“我没有！一分钱都没有交！”周俏都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，“阿衍，你先停一下！先听我说完好吗？”
黎衍仰视她，半晌后点头：“好，你说。”
周俏拉过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：“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在A大碰到的徐辰昊吗？就是那个保安……”
周俏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，承认自己起过出国务工的念头，但现在已经放弃，又说到认识谢若恒的经过，说自己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，不用给中介费，出去了不光是打工，还能学习。
黎衍听得很认真，但神色并未缓和下来。
“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？”他想不明白，“你就和他了一面，聊了儿天，他就要免费送你出国？周俏你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！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两样？这种显而易的骗局，你怎么信的啊？！”
周俏有点懵：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，但我觉得他不像是骗子啊！他的公司看起来很正规，再说我现在也没有任何损失。”
黎衍厉声道：“骗子还骗子两个字写在脸上吗？！骗子最喜欢骗的就是你们这种无知少女！你以为你是锦鲤啊？天选之女啊？你怎么不去买彩票啊？！”
“但也有可能是真的啊！”周俏伸手拉过黎衍的手，“阿衍你听我说，如果是真的，三年就能挣几十万呢！等我回来你就可以买智能假肢了！”
不说假肢还好，一说到假肢，黎衍更疯了。
“我不要买假肢！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特么不要买假肢！”
他甩开周俏的手，情绪越发激动，连篮球裤下的两截残肢都不受控制地抬动起来。他一掀起自己的裤腿，残肢露给周俏看，“这才是我的腿，周俏，你看清楚这才是我的腿，你还不明白吗？我的腿就这样了，没有了！就只剩这么点了！我有假肢，不需要买什么智能假肢！我不要走路！我坐轮椅就能活！就特么为了一个狗屁假肢你想要离开我三年？我跟你说，我不同意！你想都不要想！”
周俏眨眨眼睛，黎衍又拉过她两只手，轻轻放在自己的残肢上，指引她的手掌去抚摸那两截圆润冰凉的残端，让她的手指从狰狞的蜈蚣线上掠过。他是有感觉的，这是他与众不同的身体，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，他原本都已经没那么介意了。
“我知道你不嫌弃我的，你说我不管变成什么样你都是喜欢的。周俏，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让我走路？我知道我很丑，坐在地上才那么点儿高，很多不能陪你做，很多地方不能陪你去，穿着假肢才勉强有个人样。但是周俏，你说你不介意不在乎的啊！你到底！为什么！非要我走路啊？！！”
最后一句话他是吼出来的，眼睛都红了，神情既愤懑又哀伤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，抓周俏的手不停地发着抖，她的手指狠狠地摁在自己的残肢皮肉上，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。
周俏心酸极了，声音也哽咽起来：“我……阿衍，我不是非要你走路，我只是希望你用上那种假肢走路可以多一点，多一点你的肌肉就不萎缩。你现在走得太少了……你一天到晚都坐，都不能躺休息一儿……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。”
黎衍大声说：“我辛不辛苦我自己知道！不用你操心！你自己站一天都能行我坐还能嫌累吗？！”
吼过以后，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柔，“周俏我答应你我多锻炼的，每天走一小时，真的我保证，下雨天都走！绝对不偷懒！你不要想出国的这是不现实的！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，你怎么忍心离开我？你走了，我怎么办？你自己说说我怎么办？我特么是个残疾人！残的！你我从601拉出来，这才几个月？现在又要丢下我去出国？你觉得像话吗？我们是夫妻啊！这种真没得商量！我不同意的！”
周俏劝道：“阿衍，你先冷静一下，这样子，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找谢总，你当面和他聊一下好吗？如果当面聊过你还是觉得不靠谱，那我就不去了。但是你现在对这个事还不了解，你没见过他，没看到过他的公司，你可能是怕我上当受骗，真的你去和他聊一聊，好不好？”
“我不要去见他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？他特么是谁啊！开公司了不起啊！”黎衍几乎目眦欲裂，“无论如何我都不让你走的，周俏，我就一句话，你别想走！我不要假肢，不要走路，不用你去端盘子赚钱，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，周俏，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……”
他再也忍不住，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，肩膀抖动得厉害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。
按照以往，周俏肯定妥协了，管它什么谢总什么出国，什么人什么能比黎衍更重要啊？
可是这一次，内心深处，她对这件事是渴望的。进修，赚钱，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，不仅是她的命运，还有黎衍的。
赚了钱就可以买智能假肢啊！周俏不因为黎衍的话而放弃这件对他后半辈子来说意义非凡的。假肢必须买！关乎他的健康他的寿命，可以改善他的生活质量，增加他的活动半径，甚至还能提升他的自信心！
“阿衍……”周俏算换一个切入口，“你上次还说让我去读书的，这个就是读书嘛，别人大学毕业才有的去，我直接就能去，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？”
“不觉得！我只觉得这是一个骗局！鬼知道是不是把你们这样的女孩子骗到国外去卖掉！这种儿难道还少吗？你新闻没看过啊？”
黎衍觉得自己有有据，“你自己也说了，别人要大学毕业才有资格去，凭什么你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也能去？！你自己说说这合吗？你跟得上人家吗？你想读书，钱塘不能读吗？夜大！自考！酒店管理专业也有啊！你为什么不在钱塘读？”
“可是谢总说，那个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工作啊……”
周俏还没说完，黎衍就疯了：“谢总谢总！别再提那个谢总！你和他就见了一次！你被他洗脑了吗？！你现在看我，看我周俏。”
黎衍微微倾身，双手抓周俏的手与她目光交汇，“我是谁？”
周俏紧紧捏着他的手指：“你是黎衍。”
黎衍又问：“黎衍是周俏的谁？”
周俏：“黎衍是周俏的老公。”
黎衍：“周俏离开黎衍吗？”
“不。”周俏用力摇头，“周俏永远都不离开黎衍。”
黎衍周俏的手拿到唇边亲吻：“周俏，我当你答应了，别走，我不要你走。”
周俏抖动着嘴唇：“可是阿衍……”
“不要可是！没有可是！我做梦都没想过你有这种想法！”黎衍摇头，眼泪又流下来，“消这个念头，周俏，不要再想！我们好好在一起，每天都在一起，你可以在钱塘上学，我努力工作，考证，争取升职，我赚更多的钱让你过好日子，我不要什么假肢真的不要……我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好在一起过日子……”
周俏动摇了，面对这样近乎崩溃的黎衍，她不得不动摇。
三年真的很长，没有人在身边，黎衍的日子的确会很难过。以前他不用上班都把自己搞得那么落魄，现在他白天要上班，晚上一个人生活，周俏本来就是放心不下的。
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做下决定，这拒了吧。不去了，不学了，就如黎衍说的那样，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，这本来就是件最幸福的。可转念想到他的健康状况，周俏的心又波动起来。
不甘心啊。
这么好的机会。
错过一次，就没有下一次了。
周俏想再试试说服黎衍，至少要让他去和谢若恒一面。
“阿衍，阿衍，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了吗？明后天你休息，我和谢总约一下，你和他一面，就见一面。”
周俏眼看黎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，眼神越来越绝望，还是咬咬牙说下去，“我向你保证，你过他以后还觉得这儿不好，我就不去了。但是你真的要先他，要不然我……我不甘心的。”
“不甘心？”黎衍都没想过周俏说出这三个字来，“你有什么不甘心的？和我在一起不甘心？为什么不甘心？因为嫁了一个残疾人吗？！还特么是个穷光蛋？！”
“不是的……我……”周俏努力组织语句，“我也想变得好一点啊阿衍！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，我也想试试让自己变得好起来，这是个机会，我不想错过……”
黎衍：“那你可以在这儿读书啊！我又没有不让你读书！”
“在这儿读书我赚不到那么多钱啊！几十万啊！黎衍！”
周俏猛地站了起来，俯视黎衍，“我就是想多赚点钱！我就是想给你买假肢！你说你不要假肢要买房子，我还说我不要房子只要假肢呢！你懂不懂假肢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你上班都能走路！你每天甚至可以走两小时的路！你再也不用下班后专门跑去锻炼了！也不用担心肌肉萎缩了！我是为了谁啊？我为了我自己吗？你非要我这话说出来吗？”
黎衍愣在那里。
周俏抹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泪，低头看他：“黎衍，我跟你说实话，我是想去的。我希望你能见一下谢总，帮我关，你要是不肯见，我也没话说。也许最后我真的因为你而放弃，但是黎衍，你真的有将心比心地为我考虑过吗？”
黎衍真的很想站起来，被人俯视的滋味超级不好受，尤其这个人还是周俏。
但他没法站起来，没有辅助工具他这辈子都没法站起来，这时候只能被迫用这样的角度与周俏对话。
“周俏你本来是不是想先斩后奏的？”他问。
“什么？”周俏没懂。
黎衍咬着牙：“办好护照，办好签证，买好机票，再这儿告诉我？”
周俏晕了：“怎么可能？我本来是想找一个上白班的日子，下班回来和你说的！”
“怎么不可能？你一直都是这样的。”黎衍转着轮椅慢慢后退，“和我住一块儿几个月，都不告诉我你早就认识我；辍学来钱塘是因为逃婚，也不和我说；心里头自作主张要给我买假肢，搞得比我这个没腿的人都要急！还莫名其妙要去国外工……”
他来到桌边，又从餐椅上拿起一样东西丢到餐桌上，“还有这个，这又是什么？”
周俏盯着那串掉了色的项链，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给你钱，让你给自己买个首饰，你去买串假项链回来，我都不懂这是什么逻辑？”黎衍缓缓摇头，眉头皱得很紧，“周俏我知道你喜欢我，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，但是你做的很多情让我觉得……觉得匪夷所思！我就会想，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？”
周俏：“……”
难以回答。
黎衍看她：“我已经很了解你了，你只买一杯奶茶，骗我说自己那杯在路上喝了。去图书馆借书，给自己借了一本什么、什么《残疾恶魔》乱七八糟的东西，看了三金那个假肢视频，就跟疯了一样。周俏，你想出国，但凡跟我说一句你就是想去！是因为自己想学东西而去！我都可以同意去见那个姓谢的！但你说你是为了去赚钱给我买假肢？！那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！我不需要！我不同意！！”
周俏问：“那如果我还是想去呢？”
两个人静静地对峙。
黎衍无力地垂下头。
很久以后，他开了口：“你要是去，我们就离婚。”
周俏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。
“你都要出国了，钱塘户口对你还有什么意义？你大可以去拿绿卡呀！”黎衍又抬起头，越说越来气，“那么想走，现在就可以走！我不再拦着你了！”
他从桌上拿起手机，直接拨给宋晋阳。
宋晋阳倒也没睡，不过这个点接到黎衍电话还是很吃惊：“黎衍？这么晚……”
“宋晋阳你听好。”黎衍眼睛瞪着周俏，对着电话说得又快又清晰，“601大房间衣柜顶上有一本结婚证，是我丢上去的，你它拿下来，明天拿来我家！”
宋晋阳都给整得结巴了：“什、什、什么意思？发生什么了？”
黎衍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要和周俏离婚。”
宋晋阳：“……”
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，黎衍已经电话挂了。
黎衍手机又丢到桌上，凉凉开口：“这下你满意了？你可以安心地出国了，我不再绊你，你去上学也好，赚你的几十万也好，都和我没关系。以后桥归桥路归路，咱俩好了也就半年多，忘了对方并不难！”
周俏说：“我不和你离婚的。”
黎衍“呵”了一声：“我告诉你周俏，你出国满两年，我就可以向法院起诉离婚，我们事实分居两年，你就算人不出现也得离。当时和你假结婚，我可是做过功课的。”
周俏的语气异常平静：“我说了我回来的。”
“我管你回不回来！”黎衍地一拍桌子，“三年！三年……”说着说着，他的心又揪起来了，刚刚被愤怒代替的委屈再一次溢到胸口，“三年，你让我一个人生活？你以为我和别人是一样的吗？你天天和我在一起，难道不知道我日子过得很难的吗？”
周俏说：“我觉得你不仅和别人一样，还比很多人都要优秀。”
黎衍像看傻子似的看她。
“实话。”周俏说，“你以前一个人在601也住了三年多。现在，有了电梯，又有小黄蜂，怎么反而不能一个人生活了？我知道你生活上有很多困难，但是我们提前准备好，都是可以克服的。”
黎衍无言以对。
周俏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我不和你离婚的。”
黎衍又被激怒了：“不离也得离！你要出国就离定了！”
周俏问：“不出国就可以不离吗？”
黎衍一时语塞。
“吧。”周俏点点头，“那我再想想。今天太晚了，早点睡吧，我睡小房间，咱俩都冷静一下。你要我走，现在这个时间，我也没地方去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周俏说完就走进主卧，拿了些换洗衣服和手机充电线出来，静静地看了黎衍一眼，就进了卫生间。
这一晚，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分房睡。
谁都知道另一个房间的人和自己一样，根本睡不。
周俏在次卧的写字台上看到自己的月饼盒子。黎衍没有再它收起来，可能他没法子李袋放回衣柜，干脆就把盒子丢在那里。
周俏开盒子仔细地看，除了户籍证明和假毕业证，其他所有东西都和黎衍有关。
最早就是那八个游戏币，黎衍让她拿去继续抓娃娃，她怎么可能会用掉？一直好好地保存在盒子里。
周俏开那张约法十八章，看到黎衍漂亮的字迹，他写：永远爱老婆，永远爱老婆，永远爱老婆……
她叹了口气，东西都放回盒子里，躺到床上发起呆来。
——
黎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，应该是天亮以后，脑子里乱得要死，阳台上的烟灰缸几乎要满出来。
他被敲门声吵醒，又听到电话响。
宋晋阳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：“开门啊！”
“等我一儿，我穿下衣服，别敲了。”黎衍回答完，就把手机甩到一边。
他穿上假肢，坐轮椅去开门，瞄了一眼次卧，门开，周俏不在。
她是晚班，这才9点多钟，去哪儿了？
门开后，宋晋阳沉一张脸进来，看到黎衍蓬头垢面的样子呆了一呆：“你又发什么疯？”
黎衍冷冷扫了他一眼，没说话。
宋晋阳把结婚证丢到餐桌上：“很牛逼啊！前天出差回来还和我说要补办婚礼，要生小孩，昨天又说要离婚了？你怎么不上天啊？”
“关你屁。”黎衍看了结婚证一眼，“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，谢谢你专门跑一趟。”
“不是。”宋晋阳哪里走，拉了一椅子坐下，“到底发生什么了？这得多严重要说到离婚啊？……哎你别走，跟我说说，我帮你分析分析。”
“分析个屁啊！”黎衍转着轮椅调了个头面向宋晋阳，“你知道周俏最近在搞什么吗？她特么要出国啊！三年！”
“什么？”宋晋阳震惊了，“出国干吗呀？”
“学习，工，赚几十万。”黎衍冷笑一声，“都没提前和我商量的，主意可大呢！”
宋晋阳拧着眉毛：“这是被骗了吗？她给钱了？”
“你也觉得这是骗人的对吧？”黎衍还是很生气，“我就跟她说这世上没这么好的！还不用给钱！她偏不信！跟入了魔一样。”
宋晋阳更疑惑了：“不用给钱？”
“不管给不给钱，她就是铁了心要出国去，我一个人丢这儿三年，我劝了，我求了，我还骂了！都没用！你说我要怎么办？”
宋晋阳想了一儿：“你能把情经过给我说一遍吗？”
黎衍真不想说，不过对方是宋晋阳，他也就耐性子周俏说的那些话又给复述了一遍。
宋晋阳听完后，抱着手臂、翘二郎腿说：“这儿真挺神的，那万一是真的呢？你为什么不去见那个老总啊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去见他？他特么都要我老婆骗跑了！”黎衍气得不轻，“周俏这个人脑子一根筋的！这儿是真的又怎么样？是真的她就能去了？”
宋晋阳说：“对啊，是真的当然就去啊，多好的啊！”
黎衍简直要吐血：“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！我和周俏是夫妻！她要一个人出国去三年！都不和我商量的！杨瑾颂这么对你你能答应吗？！”
宋晋阳：“我听你说的，周俏是在你出差的时候才碰到这，她可能就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。”
“那又怎样？我就不同意了！”黎衍瞪着他，“就算杨瑾颂和你商量了，你同意吗？”
宋晋阳看了黎衍一儿，说：“我同意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宋晋阳补充：“只要杨瑾颂自己想去，比如她现在的学校如果派她去不管哪儿进修三年，她想去，我就同意。”
黎衍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什么为什么？”宋晋阳说，“因为我反过来想啊，如果是我单位派我出去学习，回来以后可以升职加薪，我也想去啊，这不是很正常的吗？”
黎衍没想到宋晋阳居然是这样的回答，愣了一儿后说了一句：“这是你！你别忘了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！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啊？不都是个人？”宋晋阳冷冷地看他，“你不就是少了两条腿吗？坐轮椅也能到处跑啊！有工作有房子有老婆，你哪儿和我们不一样了？”
黎衍气得浑身发抖：“什么叫做‘不就是少了两条腿’？你特么怎么不去少两条腿试试？！”
宋晋阳一点儿也不对黎衍客气：“我为什么要去少两条腿啊？老子就是比你运气好！没病没灾过了二十多年！”
黎衍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刻满怒意，宋晋阳并没有停下，“怎么？不服气啊？不想听我也要说！你太特么自己当回儿了，就仗周俏宠你，你就一点儿也不给她进步的机会吗？就去一那个老总又怎么了？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，你就怕这是真的，怕周俏走，那她走是好儿啊！她又不是不回来，你没了她就活不下去了？黎衍我和你说，你这不是爱，是自私。”
这下子黎衍真的炸毛了，换成以前要么一拳过去要么就上脚踹了，不过现在踹是没可能，也不过，他抄起餐桌上那个哈密瓜就朝宋晋阳丢过去。
“卧槽！”宋晋阳躲开了，哈密瓜直接砸到椅子上又摔到地上，烂成一滩，椅子也被“砰”一声砸倒了。
“你特么是疯狗吗？！”宋晋阳站在那儿大叫。
“你特么才是疯狗呢！”黎衍恨自己被困在轮椅上，站也站不起来，冲也冲不过去，只能仰脑袋对宋晋阳怒吼，“宋晋阳你给我滚，现在马上立刻滚！我不想再看……”
宋晋阳已经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，直接一脚踹了过来。
黎衍的视线突然就天旋地转，运动轮椅往后一翻，他的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挥动着，紧接人就和轮椅一起摔在了地上。
声音挺大的，黎衍被摔懵了，倒也没多疼，只感到铺天盖地的耻辱。他双手撑地把上身抬起一些，转头看向宋晋阳，后者已经来到他身边，蹲下来看他。
“我忍你很久了，黎衍。”宋晋阳看黎衍的眼睛，“你搞清楚，你的腿没了，不是我造成的，不是你妈、我爸造成的，更不是周俏造成的。肇司机赔了钱，虽然不多，但法律就是这么判的，你也无话可说。他坐牢了，留了案底，这是咱们国家法律给他的惩罚，这儿已经翻篇了，你应该明白。”
黎衍眼睛血红地看他。
“这四年多，我们全家，所有人都在忍你。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，那怎么办呢？你还得活着呀，你又不去死。你别搞得好像是我们欠了你一样，一不顺心就发脾气，就你有脾气啊？我也有啊！你妈也有，周俏也有！只是她们两个太在乎你了，不敢跟你犟！老子敢！老子早几年前就看你不顺眼了，就想看看原本那么狂那么傲的你到底要半死不活到什么时候！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后来周俏就出现了。”宋晋阳笑了一下，“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女孩子你拉出来。我听到你们是假结婚，为什么不告诉你妈？原因很简单啊！你特么都肯为了周俏来向我低头，让我背你下楼去找她了！你当我瞎还是傻？你特么早就对她动心了！我当时就觉得有戏，我也看得出来周俏很喜欢你。说实话，挺震惊的，就你那个鬼样子，周俏为什么喜欢你啊？那我也不管，我就看，我就赌！果然，你俩真就好上了。”
“这大半年你的变化所有人都能看到，你不知道你妈有多开心！我都觉得妥了，这儿稳了，周俏对你怎么样？你问问自己良心，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，你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。那我问你，你有没有考虑过周俏的心情？”
黎衍依旧狼狈地躺在地上，手肘撑地，牙关咬得紧紧的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上回吃烤串，小颂回去就和我说了，周俏的状态不对劲。我是男的，没那么细心，小颂说她观察了，说周俏看你的眼神很卑微，就好像你随时都会不要她似的。然后这次你去开年会，还穿得人模狗样和一群美女合影，你什么意思啊？周俏和你那些女同能一样吗？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女生，为什么要发那种照片？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好，周俏真的慌的。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现在，她得了一个机会，你连去帮她把关都不肯，万一是真的呢？为什么不去啊？也就三年而已，你是对周俏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？我都敢说周俏百分百会回来，她对你那颗心，全世界都能看得清，就你看不清吗？你无非就是习惯了享受她的照顾和陪伴，想要她拴在身边罢了。”
黎衍摇头：“我没有……”
宋晋阳不置可否：“那我问你，十几年后，你四十多岁，年薪几十万，你还像现在这样对待周俏吗？”
“为什么不？！”黎衍很生气，“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和周俏之前的！和钱有什么关系？！”
“你遇到诱惑的，黎衍。”宋晋阳说，“你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，你现在只是穷。等你有了钱，你回头看周俏，一个没学历、长相普通、围着你转了十几年、也许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孩子的中年女人，她听不懂你工作上的任何，你也没兴趣去听她说菜场里的猪肉多少钱一斤。她可能已经不上班了，成了一个家庭主妇，你能保证自己还用一颗初心去对待她吗？你能保证自己不忘掉十几年前她把你带出601时经历的那些吗？”
黎衍说不出话来，眼神却是不服气的。
“就像现在，你用离婚去威胁她，真的很牛逼啊，黎衍，我相信你本质上绝对是个好男人，我也相信你现在爱周俏，依赖周俏，但是听我一句，她拉过你了，适当的时候，你也要拉她一。”
说到这里，宋晋阳站了起来。黎衍抬头看他，宋晋阳掸掸手，眼神冷漠：“十一年前你揍我那一顿我可一直记，刚才那一脚是我还回来的，我不向你道歉，也不拉你起来。该说的我也说完了，我滚了。”
他转身走向门边，刚开门就愣住了。
门外赫然站沈春燕。
刚刚大仇得报的宋晋阳顿时就怂了：“阿……阿姨？”
沈春燕脸色一片铁青，看了他一眼后，直接走进屋里，跨过那滩哈密瓜走到黎衍面前。黎衍已经撑地坐起身，愣愣地抬头看自己的母亲。
沈春燕蹲下，双目圆睁，扬起手，毫不犹豫就给了黎衍一个重的耳光。
“啪！”
可怜刚刚坐起来的小黎先生，又被一巴掌拍得躺到了地上。
宋晋阳连忙关上门，跑过来把沈春燕拉起来：“阿姨阿姨，冷静冷静……已经没事儿了，我的错我的错，您先坐消消气，我黎衍扶起来再说！”
沈春燕一身不吭坐在餐椅上，宋晋阳硬头皮搬起轮椅，又黎衍架起来扶到轮椅上。
小黎先生已经生无可恋，看家里这两个人，无比想念周俏，也不知道周俏跑哪儿去了。
“你们两个……出息了啊。”沈春燕感到心力交瘁，这天是周六，她知道黎衍年会回来在家休息，就想着过来看看儿子，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，情急之下刚要敲门，就听到宋晋阳说：我忍你很久了，黎衍。
沈春燕耳朵贴在门上，后面所有的话都差不多听全了。
假结婚……
离婚……
别的不说，就这两件，已经她气得要脑梗。
宋晋阳垂头丧气。
黎衍心如死灰。
三个人两个坐，一个站，僵持在那里。
“我不懂你们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。”沈春燕悠悠开了口，“阿衍啊，你真的要和俏俏离婚吗？”
黎衍：“……”
“离了也好。”沈春燕都不想待了，慢吞吞站起来，“反正你俩还没孩子，你也别耽误她了，这么好的一个姑娘，嫁给谁不，非要嫁给你。”
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，宋晋阳也不想待了，直接追了上去：“阿姨阿姨，我送你……”
房门关上了，屋子里又只剩下黎衍一个人。
他抬起双手捂住脸，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，沈春燕那一巴掌真是一点也不留力，黎衍发了好久的呆，才转着轮椅去到卫生间，从镜子里量自己。
大概只睡了两、三个小时，头发乱蓬蓬，脸色非常差，眼睛布满血丝，眼底挂黑眼圈，下巴上冒出了胡茬，左脸还一片红。
这到底是什么操蛋的人生？老清早的被男女混合双。
——周俏。
——周俏。
——真的不是宋晋阳说的那样。
——不是不是不是。
——不是想要她拴在身边。
——不是想用离婚去威胁她。
黎衍不敢和任何人讲，他宁可承认自己自私自利，蛮不讲理，也不想告诉宋晋阳实话。
他只是，害怕周俏看过外面的世界后，就不要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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